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南極之行文 / 攝影羅紅

據說，地球有三極：北極、南極和珠穆朗瑪峰。珠峰我在很多年前就去過了，但是沒有登頂，只爬到了五千多米處。今年六月五日，我去了北極，拍了幾張很漂亮的北極熊。之後，我就開始計畫去南極。 ?? 十一月五日，我從北京國際機場出發，飛往巴黎，在巴黎戴高樂國際機場轉機，飛往智利最南端的城市蓬塔阿雷納斯。前後一共飛了差不多 30 個小時，在世界地圖上把巴黎和智利蓬塔兩點連一條直線，幾乎就是地圖的對角線。飛機坐得太久，渾身骨頭都難受，到達蓬塔後，住進了一家小酒店，見到床，立馬就撲了上去——這輩子從來沒覺得床有這麼舒服！ ??? 接下來，就是等好天氣飛往南極愛國者丘陵營地。風很大，飛機起不了飛。一等就等了三天，到 11 月 10 日，才得以起飛。飛機是俄製的大型運輸機伊爾 76 ，這是個大傢伙，能裝下三輛坦克，這次卻只裝了我們一行三個人，坐上去空蕩蕩的，讓人心裏發毛。飛行員也是前蘇聯的飛行員。據說美國飛行員都不願意飛，因為去南極太危險。這次南极之行，我和代理公司也簽了兩次生死狀。第一次簽，沒覺得有什麼；第二次簽時，心裏開始打鼓了：看來真的很危險。文字部分左鍵翻閱 2007-12-23

俄製大型運輸機伊爾－ 76

下午 5 點左右，到達了南極愛國者營地。在愛國者營地休整，並等待好天氣，準備飛往此行的最終目的地——南極帝王企鵝基地。早上起來跑步時，我喊出了口號：「鍛鍊身體，拍好企鵝！」 ??? 11 月 13 日晚上 22 ： 20 分，乘加拿大的 Twin Otter 飛機飛往帝王企鵝基地。 ??? 中途要在陸伯克納島的一個加油點加油。油桶是去年埋在雪裏的，上面插了旗子標註。當我們到達加油點時，旗子早被南極的烈風吹得無影無蹤，只能憑藉 GPS 尋找。找到後，飛機先後降落了 4 次，才成功著陸。說實話，這比上次在納米比亞直升飛機摔下來，還讓人心驚膽戰。 ??? 淩晨 4 ： 20 ，我們終於到達了帝王企鵝基地。此時已是從北京出發後的第十天，全程僅飛行時間就有 40 小時。 ??? ? 到達後的第一件事，便是自己在雪地裏搭帳蓬，安置設備。這一忙，就忙到了大天亮。實際上，此時南極正是極晝期，太陽永不落，沒有黑夜的。 ??? 在帳蓬裏小睡了片刻，起來，打開帳蓬，哈哈，門口全是探頭探腦、也憨頭憨腦的企鵝，在好奇地打量著我。據說全世界來到這個帝王企鵝基地的人，最多一百來人，而我是第一個到這裏來的中國人，難怪這些小傢伙們這麼好奇。打個招呼唄：「各位好，我從中國來，請多包涵哦！」

此时我已经兴奋起来，拿起相机就开始工作

? ? 第一天因為太興奮，連續工作了 12 個小時，結果倒下了：渾身無力、頭暈、噁心、什麼都不想吃。代理公司給我們配備的安全專家說，這是缺氧了。拍照的時候，在取景之後，按下快門時，就要屏住呼吸，因為工作時間太長，導致了缺氧。 ? ??? 第二天，我在帳蓬裏整整睡了一天。什麼都不想吃，只喝一點橙汁。後來，見到帶來食物裏有速食麵，覺得這東西還有點胃口，於是泡了一碗來吃，這才勉強維持住一點體力。躺在帳蓬裏，我就在想，這一趟，還能不能回去呢？沒有人是天生的勇敢者，在生死關頭，還是要害怕的。

同行的安全專家看到我的情況比較嚴重，就安慰我說，沒事的，如果明天還不能起床，就返回愛國者基地吧。但我這一趟就白來了，顆粒無收，難道，就這麼打道回府？晚上強迫自己吃了很多巧克力，補充身體的熱量。第三天早上，終於起來了，拖著裝了設備的小拖車（我叫它「叫花子車」），在雪地裏走半個小時去接近企鵝群。雪很深，走起來很艱難，但是此刻已經沒有什麼力量能夠阻擋我，因為我內心有著強大的精神動力：一定要把最美的、最稀有的企鵝拍好，帶給大家！

全世界有大約 20 種企鵝，在南極大陸生活著其中的 5-6 種。

帝王企鵝和 adelie 企鵝是兩種只有南極才有的品種。我們所在的這個帝企鵝基地，一共生活著約 5000 只企鵝，共有四大群。

整個南極地區生活著大約 4000 萬隻企鵝，帝王企鵝是體形最大的一種，它們成年後體重可達 40 公斤、身高可達 120 公分。

世界上可能只有一種動物的孩子是由父親帶大的，這就是南極的帝企鵝。企鵝媽媽一般是在 5 月份裏生蛋，蛋生出來以後，馬上就用腳把蛋小心翼翼地送到企鵝爸爸的腳背上，企鵝爸爸立即用身體下部皮毛的褶皺把蛋覆蓋起來。這個時候，如果企鵝蛋掉到雪地上，幾分鐘就會凍壞而無法孵化出來。交完班以後，懷孕以來已經一個多月沒進食的企鵝媽媽就要到海邊去覓食、休息，她回來的時候，也會給小企鵝帶回食物。企鵝產卵，都是在內陸，到海邊的路很長，企鵝媽媽這一去一回，就是三個多月。

在三個多月裏，企鵝爸爸就天天肅立在零下 50-60 度的嚴冬裏孵化小企鵝，不吃不喝，只能通過消耗體內儲存的脂肪來提供能量和熱量，保證孵化的溫度。還不能讓蛋掉在雪地上，否則就前功盡棄了。 60 多天以後，小企鵝終於破殼而出。而此時，企鵝爸爸的體重差不多已經減少了一半，精疲力盡，幾乎沒有什麼力氣再爬到那些可以捕食的裸露海面。他接下來的任務，是保護好小企鵝，這也是一項艱巨的任務，下回再說。不管怎樣，我覺得帝企鵝爸爸是世界上最偉大的爸爸！

小傢伙们的羽毛是灰色的，要长大以后，才换成金色的胸脯和黑色的皮毛。

南极的风一般都很大，企鹅们会聚成一团，用身体组成一道防风墙，而小傢伙们也会挤在一起，躲在成年企鹅中间取暖和防风。

? 这个时候，它们已经有能力四处走动，如果天气好的话，它们就会在雪地里快乐地嬉戏，当然，大人们难免不跟着它们，随时照看着它们，以免闹出点什麼事来。我看不管是人类还是企鹅，童年总是快乐的，而大人总是操心的。

看著它們，心中的幸福感真是難以言說，在這茫茫的冰天雪地裏，這溫馨甜蜜的場景，尤其讓人感動。然而，照片的背後，卻有一個淒慘的故事。在南極，帝王企鵝的天敵有 3 個：一、是南極的壞天氣；二、是斑海豹；三、是殺手鯨。企鵝媽媽在生出小企鵝後，去海邊捕食，經常會受到斑海豹和殺手鯨的攻擊，有去無回；如果她回不來，家裏的孩子就會餓死；而壞天氣也會經常讓孵化中的企鵝蛋發生意外。所以，小企鵝存活率非常低，只有 10% ，也就是說，有 90% 的小企鵝沒法存活到成年。

钻出爸爸肚皮，朝外面探头探脑的小傢伙，可爱极了！但…

而企鵝是一種非常有愛心，非常喜歡孩子的動物，有那麼多企鵝爸爸失去了孩子，看到別人家的孩子，他們就會嫉妒，就會去搶。小企鵝經常會在這種激烈的爭奪中喪命。上面那張照片，那只鑽出爸爸肚皮，朝外面探頭探腦的小傢伙，可愛極了，但這是在它生命的最後 10 分鐘拍的。拍完照片的 10 分鐘以後，一群大企鵝就來爭搶它，在激烈的撕扯中，我急得要上前去幫它，但旁邊的鳥類專家阻止了我，他說，這是大自然的事，我們人類不能干預的。我只有在一旁流著淚，眼睜睜地看著小企鵝在撕扯中慘死去…… 回到國內，就陷入了各種事務當中，博客也寫得斷斷續續，真是抱歉。晚上，閉上眼睛，就仿佛回到了南極，聽到耳邊狂風呼叫，聽到帳蓬外企鵝的嘎嘎聲……南極，是去了就永遠忘不掉的地方！

在南極，要睡著是一件非常困難的事。風幾乎從來沒有停過，到了晚上，狂風打在帳蓬上，轟隆隆地發出巨響，整個晚上，就像身邊有一列永遠開不到盡頭的火車；氣溫在零下二十幾度以下，睡覺時呵出的氣，很快就在下巴附近的睡袋上結冰，經常是好不容易睡著了，又被它凍醒……每天早上，大家見了面的第一句話就是：「昨晚睡著了嗎？」一個多星期下來，因為睡眠嚴重不足，我的眼睛腫得有桃那麼大。

一個多星期裏，每頓都只吃速食麵，身體瘦了一大圈。我跟同伴們開玩笑說，我吃的是草，擠出來的是奶。 ? 但是看着这些漂亮的傢伙们，心里就想：「值！」

天气好的时候，企鹅们还是会在雪地上开展各种丰富的体育运动，比如滑雪啦、跳高啦、跳远啦，热闹得很。

这片纯净的世界，是它们的世界，远方的我，悄悄地来，也会悄悄地离开，不留下一点痕跡，不干扰它们平静的生活。我最大的心愿，是在我回到我的世界后，把这些美丽的瞬间给更多的同类（我们称為人类）分享，让我们这些自称具有高级智慧的动物，把更多的智慧，用在保持地球生物多样化，用在保持生态与环境的平衡上。因為除了我们的世界以外，在这个地球上，还有更多更美丽的世界、更美丽的生命，它们，都值得我们去珍惜和尊重！

就要告别企鹅们了，安全专家通知我们，天气即将变坏，更大的暴风雪就要来临，我们必须马上离开帝王企鹅基地，返回爱国者营地。於是立即开始动手拆帐蓬、收拾设备、行李，搬上飞机。

最后，和一同前来的鸟类专家、安全专家和叁名飞行员合影，纪念这次难忘的企鹅之旅。

有两隻企鹅似乎知道我要走了，特别捨不得，一直跟在我屁股后面。

当我最后向飞机走去时，其中一隻仍然紧跟着我。

我只好在雪地裏趴下來，和它臉對臉，用四川話跟它告別：「我要走了，有機會歡迎你到中國來耍哈！不要送了，你回去嘛……」那一刻，有一點心酸，告別，總是讓人黯然神傷。

? 回到愛國者營地，天氣開始變壞。接下來，我還要飛往阿根廷南部空拍南極冰川和冰山，但大風和暴雪阻擋了飛機起飛，我們只能呆在愛國者營地等待天氣變好。這一等，就是八天，真是憋悶死人了。沒有事做，只能整理照片，看照片。同時在基地裏等待的還有一些來自各個國家的探險者，也圍在電腦前看照片，看得激動了，就擁抱我。天天窩在帳蓬裏，很難受，更糟的是，我發現，雖然這麼些天來，已經習慣了每晚的風聲，但同時也習慣了企鵝的叫聲，在愛國者營地，晚上聽不到企鵝的叫聲，我就睡不著。這八天的等待，可以說是我這一生中最漫長的等待，好在我還是個樂觀的人。我的心情也不錯，就會在外面散散步，休息休息。

只有在这个地球上唯一没有被现代文明污染的纯净的冰雪世界里，才能够体验到那种「超然物外」的境界。

白天天氣稍好的時候，就讓自己在外面去活動活動，放鬆放鬆心情。有一天，飛機終於來了！

離開愛國者丘陵營地後，我飛到了阿根廷最南端的城市烏蘇瓦亞，就是我們習慣上稱為火地島的地方，在這裏乘直升飛機，飛往卡拉法特市，然後到距其 80 公里處的阿根廷湖西面航拍冰川。乘直升飛機航拍需要把直升飛機的門卸下來，在非洲還好，只是風大而已；在這裏，氣溫是零下 15 度，氣流變化極大，每次飛 3 個小時，幾乎要人的命。?但不管怎樣，我還是挺過來了，冰川也許沒有企鵝那麼可愛逗人，但是南極如果沒有以冰川、大海為主的自然環境，可愛的企鵝們也會失去生存機會，我希望通過分享這些照片，讓大家更多關注南極的自然環境、關注全球變暖等環境問題，最好，能夠從身邊的小習慣、小事開始，立即行動起來。

拍完冰川，就告別南極洲，飛回溫暖的家。 ? 回頭望去，禁不住要說一聲：「別了，寒冷的南極洲，別了，可愛的企鵝們！」

這次南极之行，是我一生中，最刻骨銘心的一次攝影之旅，也是最艱難、最痛苦的一次。有人問我，還會不會第二次去南極，我只能老老實實地說，到現在為止，我還沒有再去一次的勇氣。南極，確實是對人的體魄和毅力的殘酷考驗，所有去了，並且堅持下來的人，都是值得敬佩的，但在我內心，卻有一個真正的英雄，它在那茫茫冰原中傲立一生，戰勝極度惡劣的自然環境，讓生命代代延續。這個英雄，就是企鵝！我在南極企鵝身上發現的極致之美，正是這種生生不息的頑強與高傲！我想，當我們重新欣賞或者審視它們的照片時，我們應該帶著更多的敬意來面對它們。人類在動物面前，應該懷有更多的謙卑，這是我拍攝野生動物以來最大的感慨，在此，與大家共勉。

glm制作 The End 鋼琴曲：我不能每天沒有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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