狠狠撸

我有一个妹妹，她很特别。很少人有像我这样的妹妹。她听不见声音。

妹妹會彈鋼琴，她喜歡去感覺那低沈、隆隆響的和聲。但是，她聽不到那調子。她也永遠不會唱。

妹妹会和朋友跳舞或排排队，她也喜欢跑跳、翻滚和爬到攀爬架的顶端。

當我們一起爬攀爬架時，她會注意看我攀爬，我也注意看她爬。雖然她聽不到我大叫：「小心！」但是，她看得到我盪向她，她會大笑盪回來，想要抓住我的腳。

妹妹喜歡跟著我，到屋後的草叢裡。今天，我們悄悄靠近野鹿。我轉身和她說話，沒有發出聲音，只用手勢和嘴唇。她明白我的意思，輕輕踩著我的腳印，跟著我走。

我是傾聽細微聲音的人，她是留意草叢動靜的人。

妹妹很小的時候，每天，當我去上學，她就和媽媽坐在地板上，玩著舊鞋盒裡的玩具，一邊學說話。「這是球。」媽媽告訴她：「這是狗，這是書」

我放學回家，也坐在地板上，和她一起玩。她把手放在鞋盒裡，微笑著說：「球。」我聽起來像「一又」。「這是球。」我學媽媽重複唸。妹妹點頭微笑，再說一遍：「球。」我聽起來還是像「一又」。

現在，妹妹已經上學了，媽媽還是在家教她說話和讀唇語。老師和小朋友常常弄不懂她說什麼，像是「老師」和「老鼠」、「睡觉」和「水饺」…等。

我好久以前就聽她說過這個詞。不過，這不能怪他們，畢竟，他們可不像我那樣，已經和妹妹一起生活五年了。今天她班上的小朋友告訴我：「你妹妹會說『藍色』喔！」

我明白妹妹的話，妹妹也聽懂我所說的：尤其當我說得很慢，用很多手勢的時候。但是我妹妹也不只是看手勢和嘴唇；昨天，我戴了一副太陽眼鏡，那眼鏡的鏡框很大，鏡片的顏色很深。当我说话的时候，妹妹逼我把眼镜拿开。

她想知道…我深棕色的眼睛要告訴她什麼呢？是不是我寧願玩球，不玩家家酒？是不是我聽到媽媽叫我們，卻不想進家門？

我有一個妹妹，她了解我說的話，但是也有例外。昨夜我問她：「我的『睡』衣在裡？」她跑到廚房，拿出一杯『水』。

朋友問我關於我妹妹的事，他們問我：「耳朵聾了會不會很痛？」我告訴他們：「不會，耳朵聾了不會，但是，如果人們不了解她，她的心會疼。」

妹妹不常告訴我她的感受，有時候，她甚至無法用手勢表達。但是，如果她生氣、快樂或難過，妹妹是我所知道最會用臉或肩膀表達的人。

我告訴朋友，我有一個妹妹，當她身邊有狗正在吠叫時，她會知道；她說她不喜歡那聲音的感覺。當我們的貓咪坐在她懷裡喵喵叫時，她會知道；當她用手觸摸收音機，她會感覺到它正在播放。

但我妹妹從來不知道電話在響，或是有人敲門。她也聽不到空鋁罐鏗鏘滾過街頭的聲音。

夜裡，當外面很暗，走廊又沒有開燈時，妹妹有時候會哭。我試著把耳朵摀起來，便聽不到牆上時鐘的滴的答聲或客廳電視的嘈雜聲，我也聽不到馬路上汽車奔馳的聲音。什麼也聽不見。咦？這和妹妹的感覺一樣嗎？

我有一個妹妹，她聽不到窗外枝椏摩挲的聲音，也聽不到我懸掛的風鈴發出的清脆聲。但是，當暴風雨來襲時，我的妹妹不會被突來的隆隆雷聲，或掀開屋瓦的颯颯聲驚醒。妹妹睡得很好，我卻是那唯一害怕的人。

我告訴我的朋友，我有一個妹妹：她看電視的時候，不用打開音量開關；她搖洋妹妹的時候，嘴裡不選兒歌。

我有一個妹妹，她會用手指或瘖啞的聲音和人交談。但是，有時候她會大聲的喊叫，媽媽好擔心吵到鄰居。

在學校的時候，我常常用跺腳或向她揮手來引起她注意。然後，我來到她的身旁，扶著她的手臂。

她可以感覺到我跺腳；她可以感覺到我的碰觸；她可以從眼角瞥見我揮動的手。但是，如果我走在她身後，叫她的名字，她聽不見。

我有一个妹妹，她是听障。

我的妹妹听不见